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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离人”究竟是谁?----毛泽东的原配罗氏

 彭明道 发布时间:2002-12-31

一  重述发表时的故事

 

政治家毛泽东在最初向全社会显露出诗人面目时,正是党内“左”的错误在新的历史时
期,以崭新的面貌出现的时刻。几乎就在《诗刊》发表毛泽东《旧体诗词十八首》的同
时,作为党和国家最高领袖的毛泽东,他着重考虑的是“在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
改造基本完成以后”党内外的矛盾问题。随着“整风运动”的开展,“阳谋”也开始出
笼,接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右”运动便在全国展开。那时,他发表的诗词,大都是
“马背上哼成的”军旅诗和抒发革命胜利喜悦之情的“政治抒情诗”,尽是黄钟大吕,
“铜琶铁板”之作。此时此境,诗人和他的广大读者,便有意无意地共同营造了一种气
氛,好像毛泽东这样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和马列主义政治家,是不会有当时被称为
“小资产阶级情调”或“封建士大夫没落情调”的儿女私情的。其时,凡是喜爱或崇拜
毛泽东诗词的读者,大抵对此深信不疑。

就在1957年初《诗刊》创刊号发表了毛氏《旧体诗词十八首》之后不久,却毫不经意地
引发了另一段“公案”。事情是毛的一位战友的遗孀引起的。曾经在红二军团和红三军
团任过政治部主任的柳直荀,早在红军时期就英勇牺牲了。他的夫人李淑一是一位在诗
词上很有造诣的女教师,也是杨开慧的生前好友。李淑一在读过毛氏这些大气磅礴的诗
篇之后,不禁感慨万千。她想起了1932年在洪湖战斗中牺牲的丈夫,想起了自己当年思
念丈夫时写下的一首《菩萨蛮》:“兰闺寂寞翻身早,醒来触动离愁了……”由此,她
又想起了昔年在开慧那里看到(或听到)过的一首词。岁月悠悠,她只依稀地记得开头
两句:“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1958年,这位饱学的女教师想到这些,仍
然激动得不能自已。于是她写信给毛泽东,一为叙旧,将自己的旧作寄给领袖一阅;二
则想请毛氏将那首词写给她,作个纪念。毛不忘旧友,亲自给她回了信,并写了后来脍
炙人口的那首《蝶恋花·答李淑一》赠她。留下了诗坛一段佳话。

为什么李淑一点到的一首现成的“堆来枕上愁何状……”不写,而另写一首《蝶恋花》
“我失骄杨君失柳”回赠故人?诗人毛泽东的内心世界,当时大概没有人去仔细揣摩,
也无从揣摩。但隐约之间看得到的,毛氏似有两层深意。一是对李淑一和她的丈夫的怀
念和尊敬:“大作读毕,感慨系之”;二是他明白无误地说了一句:“开慧所述那一首
不好,不要写了吧!”

这里的第一层意思,几乎所有的读者都是体味得到的。而毛氏的另一层面的心语,又几
乎是所有的读者和注家(尤其是权威的注家)都忽略了。“开慧所述那首”有什么“不
好”呢?

作为党魁,毛泽东的生活是神秘的。而作为诗人,他“偏于豪放,不废婉约”,后来却
是尽人皆知。他不仅喜欢李白,喜欢苏轼、陆游、稼轩诸家,也爱读李贺,李商隐,李
清照……好事者每称主席喜欢“三李”,真是将一位博览群书的诗人简单化了。即使所
谓“三李”,长吉与李商隐和李白的诗风,也是迥然不同的。其实,感情丰富的诗人毛
泽东对诗歌爱好的广博,是远远超过权威注家们的想象的。他不仅对柳永“杨柳岸,晓
风残月”这样的佳句击节称好,甚至在1957年听到一首题为《吻》的新诗受到非议时,
还以惯有的幽默去打抱不平,说:《诗经》的第一篇是不是《吻》?看来,作为诗人的
毛泽东,他的心灵深处,也是和常人一样充满着浪漫情调的。儿女情长,何尝是“资产
阶级”的专利?据此似可断定,他说“开慧所述那首不好”,绝不是因为这首词涉及了
他和开慧的个人感情,而不愿书赠李淑一,或由此而公诸于众。

到了1973年,毛泽东已经80高龄了。不知是因为怀旧,“夜来忽梦少年事”呢,还是其
它什么原因,他竟然在“文革”形势最混乱、最严峻的时候,却又意外地将这首《虞美
人·枕上》连同那首《贺新郎·别友》一起,凭记忆写下来,交给保健护士吴旭君抄正
保存。这些事,当时外人是一无所知的。这首词,在他老人家辞世以前,仍是云遮雾障
,难窥全豹。

直到毛泽东逝世13年后的1989年,《湖南广播电视报》才将这首词透露出来。当时该报
发表的原文是: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无奈披衣起坐薄寒中;

晓来百念皆灰烬,倦极身无恁。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说此词是赠开慧之作,大约起于此际。五年之后,《人民日报》又正式将此词发表。这
是经过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校订过的稿子,全文如下:

《虞美人·枕上》 一九二一年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晓来百念都灰烬,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两稿相较,除了下阕的“剩有离人影”一句的修改外,其它如“无奈披衣”与“寂寞披
衣”;“皆”与“都”两处的改动,并无太大差别。重要的倒是确定了此词的写作时间
为“一九二一年”。后来正式编入《毛泽东诗词集》(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的,就
是此稿。

我们研读此词,当然应以正式发表的文本为准。至于几处改动的“编校”和确定写作年
份的过程,倒可略而不计。

 

二  “开慧所述”便是赠开慧的吗?

 

毛泽东说:“开慧所述那一首不好,不要写了吧!”这句话怎么理解?看来,编校者是
拿它作为“赠开慧”的根据。但是,如果认真研究一下,将这句话作为这首词是赠予开
慧的根据,是很值得怀疑的。

毛泽东说话行文,是十分严谨的。他说“开慧所述那一首”,只能说是当年开慧看过这
首词,这与“我赠开慧……”这样的句子,是有严格区别的。这首词不像《贺新郎·别
友》那样,当年连开慧都无缘一见(参见拙文《毛泽东的〈贺新郎·别友〉是赠给谁的
》,载《书屋》2001年第2期)。开慧当年在看到或珍藏这首《虞美人》词时,和同在
福湘女中读书的女友“述”些什么,我们当然无从寻觅了。大概她当时很受感动,至少
是觉得毛润之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儿,因此才和闺中好友述说此词,并让女友分享她的感
受与激动。数十年后,毛泽东有什么理由认为自己在热恋中或新婚后写下的这首词,有
什么“不好”呢?他为什么婉拒了李淑一的这一请求,另作新词相赠?既然“不好”,
为什么老人家在垂暮之年,又如此郑重地将它抄写下来,交给身边的人保存呢?

为什么?因为这首《虞美人·枕上》,既非赠开慧之作,也不是写于“一九二一年”。


毛杨的爱情,始于何时,成于何时,都丢下不论。他们是1920年冬在长沙正式结婚的。
在整个1921年中,他和她都沉浸在幸福的生活之中。根据现有的资料介绍,这一年毛泽
东一直以新民学会和文化书社为依托,向他理想中的自由王国冲刺。从元旦那天新民学
会集会,确立了“改造中国和世界”为共同目标开始,毛泽东就以极高的热情投入了行
动,为建立湖南的共产主义组织做了大量的工作。他的头脑一直处于高度的亢奋状态。
从家庭的角度讲,父母均已去世,这一年他回韶山过春节时,作为长子,他已经把家里
的一切事务安排妥当——弟妹都跟他走上了革命道路,房子让给人家住,田地典给人家
种,债务一次还清,债权一笔勾销——他已经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生活上呢,他已经
有了稳定的工作,丰厚的收入,特别是心仪已久爱慕莫名的开慧,已经成了他的妻,他
已经拥有了一个温馨的小家,一个那留在记忆中韶山南岸上屋场七弯八拐的“老家”所
无法相比的新家。应该说,他心底里满盈盈的幸福感,恐怕是他28岁年华中的珠峰。而
杨开慧呢,自从她把自己的爱情献给心爱的毛润之后,她就走进了心灵的天国。他的理
想就是她的理想,他的欢乐就是她的欢乐。她一面读书,一面帮助毛泽东在文化书社和
新民学会开展工作。他和她这一年的生活,大概是恩爱、甜蜜、舒心、浪漫、充实、幸
福之类世俗的形容词所无法涵盖的。

不错,这一年,毛泽东确有几次离开过长沙。《毛泽东年谱》载,一是2月上旬他和弟
弟泽民回韶山过春节;二是春夏间他和易礼容、陈书农赴岳阳、华容、南县、常德、湘
阴等地考察学校教育;三是6月底与何叔衡同赴上海,参加党的“一大”;四是同夏明
翰一道去衡阳,研究发展党员和党组织问题;五是12月去安源煤矿考察。五次离别,以
6月底去上海那次时间较长,至8月中旬才回。似乎毋需更多的解释,读者诸君不妨试想
一下:以毛杨这样的革命伴侣,这样的短暂分离,哪一次能构成毛泽东“堆来枕上愁何
状”、“晓来百念都灰烬”、和“不抛眼泪也无由”的情境?

1921年,毛泽东年近而立。作为那一个时代造就的精英群体中的杰出的代表,毛氏在思
想上的成熟,也是走在同辈人前列的。这一年,他在思想、信仰上完成了一次质的飞
跃。自从1918年北京之行认识了李大钊、陈独秀等革命先驱之后,他跨进了马克思主义
的门槛,随后又经历了五四运动和湖南一系列革命运动的洗礼。曾经在他的思想上产生
过一定影响的民粹主义、无政府主义逐渐淡化了。克鲁泡特金、杜威、罗素的巨大的身
影,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渐渐淡漠,模糊。他已经是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忠实信徒,并已经
自觉地在为自己的信仰奋斗,踏上了职业革命家的道路。试问,1921年,除了上述不足
挂齿的婚后小别外,还有什么事能让28岁的职业革命家毛泽东“堆来枕上愁何状”?有
什么事能让他“晓来百念都灰烬”?又有什么事情能叫他“不抛眼泪也无由”?

从此词的内容、格调上看,也不是诗人1921年之作。毛氏留下的早期诗作不多,但是,
从现在公开发表的几首诗来看,大致也可以捕捉到他的思维轨迹。他的诗风始终是高亢
昂扬的,哪怕是生离死别,也依然保有独特的沉雄恣肆的高远格调。无论是丧母之痛(
见《祭母文》,写于1919年),还是失友之哀(见《五古·挽易昌陶》,写于1915年)
,抑或是别友之恋(见《七古·送纵宇一郎东行》,写于1918年),都找不到诗人一丝
半缕如《虞美人·枕上》中所流露的那种“江海翻波浪”似的“愁苦”之情,更找不到
“万念俱灰”的痛楚至亟之语。他的思维,他的语言,始终是深沉而昂扬的。对有着养
育之恩、自己无限尊敬的亡母,他说的是“必秉悃忱,则效不违”;对即将远赴异邦的
同学,他说的是“平浪宫前友谊多,崇明对马衣带水”;对早逝的挚友,他说的是“我
怀郁如焚,放歌倚列幛,列嶂青且茜,愿言试长剑”。成年(比如20岁吧)以后的毛泽
东,似乎真的已经初步形成了“天垮下来擎得起”的坚强性格。从他走进社会之门起,
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没有经历过?何曾见过他有过哪怕是一瞬间的“万念俱灰”?更何况
是新婚小别呢。

开慧大概是见过这首词的,她与人“述”过此词也许是实。但由此就断定它是“一九二
一年”赠开慧之作,却是荒唐得很。倘硬作如是认定,则“一九二一年”的毛泽东是令
人无法理解的。

 

三  实事求是的解读——笔者答客难

 

下面记录的,是笔者和一位挚友讨论此词时的一段真实的对话。

客曰:你说,你是“实事求是”地解读,请试言之。

答:要论述一件事物“是什么”,首先最好搞清它“不是什么”。我已经论述了两点:
不是赠开慧之作;不是作于1921年。

客曰:毛泽东的手稿摆在那里,他老人家写的明明白白是“一九二一年”呵。

答:美国有个哲学家说过,“记忆有时是会骗人的”。请不要忘了,毛氏的那份手稿,
是他1973年抄写的,当时,他已是80高龄的老人了。而且,老人家把自己的旧作写错年
份的事,并非绝无仅有。比如那首著名的《沁园春·长沙》,我们现在能见到的就有五
份手稿。其中有一份他就标明了“一九二六年作”。这显然错了。(作者按:此手稿见
河北人民出版社《毛泽东诗词鉴赏》,1991年版,臧克家主编;新华出版社的画册《毛
泽东》,1993年版,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后来大概发现确实是错了,故此后这份手稿在
各种出版物中,通过技术手段将这几个字去掉了)

客曰:还有“充足理由”吗?

答:就此词的格调、风格而言,与1915年以后《五古·挽易昌陶》等几首诗相比较,就
不难发现,这首《虞美人·枕上》,遣词着字,似乎稚嫩得多。整首词的意境,率真,
直白,作者的愁苦悲痛的情绪,一览无余。这与作者1915年(成年)以后的诗词,以及
他晚年的诗论,相去甚远。故笔者认为,这首词的写作时间,应早于1915年。但毛氏
1915年以前的诗作,现在有些出版物中收入的如“孩儿立志出乡关”、“独坐池塘如虎
踞”等几首,经中央文献研究室考证,均为他人之作,而少年毛泽东只略改其中一句,
用以明志,从严格的意义上讲,并非他的作品。笔者认为,只有这首《虞美人·枕上》
,才真正是毛泽东的早期诗作。

客曰:早到什么时候呢?

答:他去湘乡县立东山高等小学堂读书之前。即1910年春夏之间。

客曰:尔越说越玄矣!1910年以前,毛氏就有相思之作?

答:如果将《虞美人·枕上》视为单纯的“相思之作”,恐怕有“简单化”之嫌。这应
是大悲大痛,大愁大惑之作才对。

客曰:1910年,毛泽东17岁,何来你说的“四大”?

答:所以,倘如现在一般的解释,说此词是与开慧小别后的“相思之作”,就会有许多
说不通的地方。首先,我们不妨将此词与《贺新郎·别友》作点比较。这首词与《贺新
郎·别友》不同之处,就在于后者词中,在作者的面前有一位女“友”,作者的描写有
三个层次。一是送别的情状,二是对方的神情,三是自己的感情。而此词写的完全是诗
人自己,是自己混沌、模糊、痛切而又纷乱的思绪。那个已经远去了的、淡如云中星月
的“离人”的身影,给予诗人的除了“百念都灰烬”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这里,首
先要弄明白的是“离人”两个字的准确含义。作者自己是此词的主体,而“离人”则是
此词的“诗眼”。词中的一切悲、痛、愁、惑,皆由“离人”而发。不弄清这个“离人
”的真正含义,是无法读懂这首词的。

就字面的常理而论,夫妻或情侣分别,可称“离人”。古人诗词中,大抵作者在第三人
称的位置上去描写时,他和她都是“离人”。如苏轼《水龙吟》“细看来,不是杨花,
点点是离人泪”。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有云:“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
,尽是离人眼中血”。这里看起来好像讲的是远去的张生,作为“男儿”的张生在离别
时望红叶露珠有如血泪,那么娇弱的莺莺呢?所以,王实甫就将这句改为“晓来谁染霜
林醉,总是离人泪”——两人都流泪了。如果作者用的是第一人称,写自己对爱人的思
念之情,“离人”指的就只能是远离自己的亲人。如魏夫人的《菩萨蛮》:“三见柳絮
飞,离人犹未归”。1921年毛杨几次小别,都是毛泽东离家外出,杨开慧守在清水塘家
中。深谙诗词炼句炼字之功的毛润之,怎么会颠倒错乱,自己外出却又将家中的娇妻称
为“离人”呢?这里有个“坐标”,就是“家”。“我”在“家”,离“我”而去的亲
人,才称为“离人”。而绝不可能是相反。而且,词的下阕,“晓来百念皆灰烬,剩有
离人影”。这显然不是开慧的倩影。这是一个逝去了的身影。

初读《虞美人·枕上》,确乎似有“相思”的意味。但仔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词中
蕴含的那种怀念与无奈,冥思与怨艾,痛切与希冀,回首与前瞻,真是“剪不断,理还
乱”。词的内涵,要比“相思”丰富得多,复杂得多。

客曰:你似将“不是什么”的道理占尽。能否就“是什么”言之?

答:这首词,恐怕与毛泽东的第一次婚姻有关。“离人”者,毛之元配罗氏也。写这首
词的时候,罗氏大概刚去世不久。所以,与其说《虞美人·枕上》是“相思之作”,倒
不如说它是“自哀之作”更为确切。

        

四  毛泽东的第一次婚姻——事实与疑团

 

毛泽东的第一次婚姻,是历史事实,无可否定的。个人的婚姻,本属个人隐私。只因毛
泽东后来成了中国共产党和国家的领袖,而且他后来的几次婚姻,都有些是是非非,杯
葛不清。于是,多年来,人们对他的第一次婚姻,便生出了一些神秘感。有的人讳莫如
深,有的人却是言不及义。更有一干好事者和别有用心之徒,胡编乱造,飞短流长,往
毛泽东头上泼污水。但细究其源,搅了这趟浑水的,却又是毛泽东自己和那个大名鼎鼎
的埃德加·斯诺。

本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中国的老百姓对于“大救星”和“伟大领袖”的第一次婚
姻,是一无所知的。他们大多只知道毛主席的夫人是个“电影明星”,只知道他的前妻
被国民党杀害了。直到30年代末,《西行漫记》出版之后,人们才知道一点讯息。正是
《西行漫记》这本书,透露了斯诺记述的毛泽东的第一次婚姻。

埃德加·斯诺是第一个进入陕甘宁边区采访的西方记者。1936年6月,他由北京出发,
冒着极大的危险进入苏区,到达延安,见到了毛泽东、彭德怀、周恩来等红军将领,分
别同他们进行了长时间的谈话,并在苏区采访了四个多月,为英美报刊写了一系列关于
中国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以及有关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的报道。这些文章,冲破了国民党
和西方世界对苏区的新闻封锁,扩大了中国革命在国内外的影响。1937年,他将这些文
章编成一本书,书名叫《红星照耀中国》,由英国伦敦戈兰茨公司首次出版,引起了轰
动。1938年,上海一批进步的抗日救亡人士几经周折,翻译了这本书,改名为《西行漫
记》出版发行。在这本书中,斯诺理所当然地用了很大的篇幅叙述毛泽东。书中的第四
篇《一个共产党员的由来》,除了开头简短地交待采访的过程之外,通篇都是用毛泽东
“第一人称”的口吻来写的。稍前于此,大约是1937年秋,上海复旦大学文摘社编
辑的《文摘》月刊,便开始连载《毛泽东自传(特译稿)》。随后,在八路军驻上海办
事处主任潘汉年的支持下,正式出版了单行本的《毛泽东自传》。其实,这本《自传》
,就是斯诺《西行漫记》中的那一章。在这两本前后出版的书中,涉及了毛氏的第一次
婚姻。

本来,按毛泽东的性格,他是历来不愿多谈自己的,何况是面对一个来自资本主义世界
的新闻记者!可是斯诺在他的新闻观和职业习惯的驱使下,穷追不舍。他在这一章的开
头语中,如实记下了采访毛泽东的艰难过程:“我交给了毛泽东一大串有关他个人的问
题,要他回答”。但毛却“很少提到他自己”,“往往只谈委员会啦,组织啦,军队啦
……等等,而很少谈到个人经历”。这使得斯诺很不满足。他咬住不放,使出了他的
“杀手锏”。他对毛说:“在一定程度上,这比其他问题上所提供的情况更重要”,
“大家想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再说,你也应该纠正一些流行的谣言。”什么谣言呢?
“有些人说他能说流利的法语,有些人则说他是个无知的农民,有消息说他是一个半死
的肺病患者,有的消息则强调他是一个发疯的狂热分子……”。当时,这些话使毛泽东
“稍微感到意外”,于是,他“再一次审视”着斯诺写的“个人历史”提问表,同意向
斯诺谈他的“生平梗概”。

谈到在第一师范求学的这段生活时,毛泽东忽然回忆起他的第一次婚姻。斯诺仍然是用
第一人称(一说是斯诺后来编辑出版此书时,听取了他夫人海伦的意见才改用第一人称
的)记下了这段话:

“我十四岁的时候,父母给我娶了一个二十岁的女子,可是我从来没有和她一起生活过
——后来也没有。我并不认为她是我的妻子,这时也没有想她”。

这段话后来竟然被作为根据,反复引用。一些研究毛氏的学者,为证明毛泽东“不存在
”和“不承认”有过这么一次“不合理的婚姻”,可谓用心良苦。笔者愚钝,始终闹不
明白,这次婚姻,究竟是有损于毛泽东的伟大形象呢,还是有碍于毛氏后来几位夫人的
地位?不然,何以它被无端地扭曲、湮灭,直欲去之而后快。

埃德加·斯诺记下的这段话,在不经意间留下了一道难题。

 

五  历史的本来面目——为罗氏正名

 

让我们暂且把斯诺记录的这段话放下,去追寻一下历史的真相。

现在已有一些严肃的学者论及了毛泽东的这次婚姻,但大多语焉不详。笔者为了研读这
首《虞美人·枕上》,几次专程访问了韶山的一些老人,特别是毛、罗两族的老人,找
到了两家的族谱进行认真的考证,终于茅塞顿开。

毛泽东的元配罗氏,生于1889年10月20日(《韶山毛氏族谱》载:罗氏生于光绪十五年
己丑九月二十六日丑时),那时农户家的女儿大多没有正式的名字,她的乳名叫秀妹子
,因为她在姐妹中居长,所以父母后来就叫她“一秀”或“大秀”。一秀18岁那年(
1907,光绪三十三年)坐着花轿,吹吹打打,明媒正娶地嫁到了毛家。她的夫婿毛泽东
比她小四岁,但个头比她还高。在毛家,一秀是幸福的。因为罗家也是殷实大户,一秀
的父亲罗鹤楼是个通文墨、有田产的农民。一秀从小受到了良好的家教,性格温柔贤慧
,勤劳俭朴,人也生得体面丰满。嫁到毛家后,她尊敬公婆,体贴丈夫,操持家务,深
得公婆喜爱。丈夫虽然由于早婚,开始有些腼腆,后来也非常尊重她,关心她,爱护
她。全家都随着她娘家的习惯,叫她“一秀”、“大秀”或“大妹子”,几年来日子过
得温馨而又和美。

这场后来被扭曲得面目全非的婚姻,在当年却是有些因由,且是合情合理的。

一秀的娘家罗氏家族这一支,世居韶山杨林桥(其他两支居麂子滩、鹅公坝)炉门前,
与南岸毛家相隔不过六里之遥。毛、罗两家不但都是当地的殷实人家,而且是有些世亲
关系的。翻阅《罗氏族谱》,远的不说,光是祖、泽、贻、芳、远(一秀之父鹤楼,即
“远”字辈,派名“远雄”)五辈中,“配毛氏”者屡见不鲜。而毛泽东的伯祖父毛德
臣(派名恩农)的妻子,即为“罗氏”。罗鹤楼的元配,一秀的生母,就是“毛氏”(
《谱》载:咏堂公女。作者按:毛咏堂是毛泽东的远房叔曾祖)。罗鹤楼在家族中也算
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毛泽东的父亲毛顺生,家有二十多亩良田,又兼作谷米生意,在
银田寺还有商号,再加上这种远亲关系,两人是熟识的。这就是两家结亲的背景。

罗鹤楼与毛氏,生有五子五女,不幸五个儿子和次三两女均早夭,只剩下三个女儿(罗
鹤楼与继室尹氏也生过一子,亦夭亡)。而毛贻昌(即毛顺生)有三个儿子。这正是罗
鹤楼选中毛家结亲的一个原因。一秀过门后,每当农忙时,毛泽东都去炉门前岳家帮助
干农活,以尽半子之劳。这使得鹤楼老人对女婿非常器重。

有的人用现代的眼光去观察和衡量历史,说毛、罗的婚姻是“父母包办”、“收童养媳
”。试问,在光绪末年谁的婚姻不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毛、罗两家在互相了
解的基础上,由两方长辈订下的这桩婚事,在当时已经是很开明的了。

还有人说,一秀比毛泽东大了四岁,这不是他父亲作的孽吗?这同样是一种无知妄说。
女大于男的现象,在当时是很普遍的。东北民谣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在韶山
一带,女大于男的亲事多得很。毛泽东的母亲文七妹,就比他父亲大了三岁。毛贻昌为
了这门亲事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他当时为了做谷米生意,经常在外面奔波,妻子的身
体不好,家里还请了长工和短工。一家子的大事小事,妻子是难以应付的。所以他必须
早早地找一个成年了的、能干贤德的大儿媳,帮助妻子操持家务。选来选去,他选中了
勤俭贤慧的罗一秀。作为当时一个在乡里颇称精明的当家人,他确实没有选错。

在当时当地,这确实是一桩美满的婚姻。对此,两家《族谱》均记载无误。

《韶山毛氏族谱·世系表(竹溪支)》载:廿派,贻昌子三,长,泽东……元配,罗氏
……(可惜“一秀”这个名字始终没有被承认);

《罗氏三修支谱》载:远雄,字鹤楼……,元配,毛氏,……生女,长归毛……。

这里必需说明一点,现存《韶山毛氏族谱》是“民国三十年四修本”(公元1941年);
而《罗氏三修族谱》是民国十一年(公元1922年)的版本,续修则是“民国三十三年”
(1944年)。两谱续修的时间,都在毛泽东和斯诺谈话和《西行漫记》及《毛泽东传》
出版之后。因为远在北地,毛泽东当时大约都未见到。

有意思的是,《韶山毛氏族谱》中在罗氏的条目下,还记载着这样一件事:“子一:远
智(承夫继配杨氏子为嗣)”;在“继配,杨氏(作者按:即杨开慧)”下,亦有“子
四:长远仁、次远义、三远智(与夫原配为嗣)”一句,以与前面相照应。按毛氏辈份
,从十五世起,是祥、恩、贻、泽、远五派,“远”字辈即毛岸英这一辈了。远仁即岸
英,远义即岸青,远智即岸龙。这里说的“过继”一事,是因为罗氏无出,故将岸龙过
继给她为子。主修这一版族谱的是毛麓钟,他是韶山的第一个秀才,满腹经纶,在蔡锷
部下任过职,有一定的新思想,光绪末年回故乡家居时,做过毛泽东的老师,指导他读
过一些新书。论辈份,他是毛泽东的堂兄。但他不属“竹溪支”,而属东茅塘那个支
脉。“岸龙过继”的事,究竟是否和毛泽东商量过?抑或是毛麓钟先生出于一种伦理上
的考虑(作者按:旧时修谱,凡内室无子先亡者,可将兄弟之子兼祧其下,以示尊重,
以慰亡灵,并无实际意义),在谱中自作主张写下这么一笔,现在已经无法考究了。

两谱所载,足可证明:毛、罗两家对这桩婚姻,都是严肃而郑重的。

事实上,当年的毛泽东自己对这桩婚姻也是严肃而郑重的。据韶山的老人们传说,毛泽
东除上述常去岳家帮工,以尽半子之劳外,1911年春去长沙求学时,正是插秧的季节,
毛泽东还到岳家插了一行“直移子”(韶山土话,即在大田中插下直直的四行秧苗)才
走的。1925年他带着开慧和孩子回韶山从事革命活动的那段时间里,还曾经去炉门前岳
家拜望过。1927年元月上旬他回韶山考察的那一次,又曾去岳父家住过一晚,而且次日
离开韶山,就是从炉门前走的。

1950年毛岸英回韶山时,曾受父亲的嘱托,去炉门前看望过堂舅父罗石泉。(据《罗氏
族谱》载:因罗鹤楼五子皆夭,曾将其兄竹楼的次子迪泉过继为子。迪泉于1921年正月
病逝。)罗石泉即一秀的堂兄,长毛泽东五岁,早年在毛泽东影响下参加过地下党组织
,任过湘潭(韶山)特别区农协执行委员。大革命时期韶山地下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
罗石泉受尽迫害,远走他乡,辗转在洞庭湖滨的华容、南县、安乡等地谋生,直至日寇
犯湘,湖区沦陷后,方迁回杨林避难。毛泽东并未忘记这位妻舅,他叫岸英送给舅父一
些钱(一说是旧币500万元,一说200万元,也有说70万元、20万元的。送钱属实,数目
存疑。——作者注),一筒好茶叶,还邀他去北京小住。但罗石泉患有严重的哮喘病,
他答应次年立夏后天气转暖时,再去北京看看“姑爹”,一并治治病。不幸次年春节后
他的哮喘病发作,引发肺炎辞世。此外,毛泽东1959年回韶山时,还曾请他的连襟毛华
村吃过饭。按:一秀最小的妹妹五秀,(《族谱》载:“五归毛”。即这个老五),也
嫁给了韶山毛家,即东茅塘的毛华村——毛泽东近支的一个兄弟。

应该说,毛泽东是个重感情的人。倘若他真的“不承认”这次婚姻,他的这一系列行为
又如何解释?

回过头来再看斯诺写的那段话,不难发现有两处错误:

一,“我十四岁的时候,父母给我娶了一个二十岁的女子。”不对。一秀嫁到毛家时,
才18岁。毛泽东其时14岁。毛和斯诺谈话时,是凭记忆随口说的。不是毛泽东有意无意
地夸大了一秀的年龄,就是斯诺记错了。直到现在,竟然还有论者以讹传讹,说“罗氏
”比毛泽东“大五六岁”。是不是罗氏年龄越大,毛泽东“不承认”这次婚姻就显得越
有理呢?

二,“我从来没有和她一起生活过。”也不对。一秀在毛家生活了三年,和毛泽东同桌
而食,同室而居,怎么“从来没有和她一起生活过”?这里,同样不是毛泽东夸大其辞
,便是斯诺错记。后来更有无聊文人,大概是为了给毛泽东此话作注,竟然说毛“拒绝
和新娘住在一起,并发誓决不碰她一指头”。

笔者指出这两处错误,并没有指责当年两位当事人的意思。实事求是地说,斯诺当年的
那场采访,真是难矣乎哉!因为,毛泽东虽然一直在努力学习英语,却始终没有突破用
英语对话的难关,而斯诺虽然在北大任教时也学过汉语,但用于采访对话,只怕也是勉
为其难,当面对毛泽东的湖南话时,更是如听天音。那时为他们担任翻译的是中共中央
西北局的宣传部长吴亮平。斯诺是用英文记录的,当然避免不了英语的句式文法和词汇
的影响。斯诺自己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举了毛泽东说“鸡”、“湖南”、和“一
碗茶”的“奇怪的变音”作例子,来说明他们这场采访的困难。而且,他后来也是用英
文写作的,再后来才由英文本翻译成中文。这采访的困难加上翻译的准确程度,其间出
现一些差错和谬误,原是可以理解的。

正因为如此,三联书店在1979年10月重版《西行漫记》的《出版说明》中,还郑重指出
:“斯诺的这本书,是一部新闻报道性的作品,不是一本历史著作。作者根据采访所得
写成本书,有些是辗转传闻,有些叙述者当时就记得不甚确切,因此难免有失实之处。
”这个版本还收录了斯诺早在1938年为中文译本作的序言,他说:“这一本书绝对不能
算作正式的或正统的文献”。遗憾的是,在新近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重版的《毛泽东自
传》中,这些重要的交代都看不到了。

大概是因为这些复杂的历史原因吧,有的学者至今还把这段有着明显错误的话当做毛泽
东“不承认”他的第一次婚姻的根据,去文饰他根本不存在的什么“过失”。这实在是
对毛泽东本人品格的一种歪曲和亵渎。

 

六  罗氏之死和《虞美人·枕上》

 

罗氏是1910年春患痢疾去世的,其时她还不满21岁。对于妻子的死,17岁的毛泽东心情
是悲伤而又复杂的。

从9岁(1902年)开始,毛泽东开始进私塾读书。到1910年这个时候为止,他先后换了
五所私塾,师从过七位有学问的先生。八年私塾教育(包括他在“一个失业的法科学生
家里”自学的半年,和在毛麓钟家里读书的那段时间),毛泽东不仅打下了深厚的古文
功底,也读了许多“新书”和“杂书”。17岁的毛泽东心高志远,显然,群山环抱的韶
山冲已经关不住他的心了。当年他对斯诺就坦然说过:“《盛世危言》激起我想要恢复
学业的愿望。我也逐渐讨厌田间劳动了。不消说,我父亲是反对这件事的。”这是一场
守旧的父亲和奋进的儿子之间的矛盾,从本质上讲,它比少年毛泽东因为父亲骂他“懒
惰”而闹到以跳塘投水相要挟那一次要深刻得多。

作为一个在十几年间凭着自己的勤劳和精明创下了一份家业,由农民变成米商的毛贻昌
,希望自己的长子继承父业,积敛家财,光大门庭,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他不知道,
他的饱读了诗书和已经开始接触新思想的长子已经是“少年豪气在天边”了,他要走出
韶山,冲向他心中的天国,去拼搏,去闯荡。父亲的主意和自己的志向所形成的尖锐矛
盾,折磨着年青的毛泽东。他知道,要在“职业选择”上反对父亲的主意,绝非易事。
当父亲正式提出要送他去湘潭米店当学徒时,毛泽东痛苦极了。对他来说,这正是他人
生的十字路口。读书与学徒之争,在这个家庭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秀健在的
时候,年青的毛润之当然会给妻子谈起这些。贤慧的一秀以她在娘家所受的家教和文化
薰陶来看,也是会从内心支持丈夫的。据现有资料,一秀患的是痢疾,死亡的时间是正
月初二。一位内科专家告诉笔者说,痢疾高发期在夏秋之间,冬春之间患痢疾的极少。
但如果患的是中毒性痢疾,在当时偏远农村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七天左右便可导致死
亡。她病重时,正是农家准备“过年”的时候。毛泽东寻医问药照拂妻子,小两口在病
榻间贴心的交谈,都是可以想见的。如今,惟一能说几句体己话的妻子已离他远去。丧
妻之痛和选择人生道路的忧烦从两面同时向他袭来。一个17的少年的心,要承受如此巨
大的压力,该有多么残酷!

《虞美人·枕上》应是一秀去世后不久之作。这不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无病呻吟。
陆游、苏轼那些悼亡的名篇,此时必然在毛泽东的心灵深处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尽管他
的文笔还略嫌稚嫩,但八年的古文功底已经足够让他作这样一次倾诉,一次呼号,一次
喷发。

让我们循着这条轨迹,再一次解读诗人的心声吧: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不止是相思之苦,也不止是怀念亡妻的愁苦,这是
一个有志少年在人生道路选择的关键时刻发自内心深处的痛苦。只有这样事关一生命运
的大事,才能使青少年毛泽东心潮起伏,直如倒海翻江。

“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这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无奈。愁苦和烦恼使
他失眠了。愈是睡不着,便愈觉长夜难明。睡不着,披衣起坐,但是,何以排解内心的
寂寞和苦痛呢?满天繁星,哪一颗能为我指点迷津?哪一颗能照亮我的前程?

通宵的冥思苦想,彻夜的心绪翻腾,答案在哪里?17岁的少年,难免要“万念俱灰”
了。这时,一个远去了的、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忽然飘在他的眼前。如果她还活着,
也许可以向她诉说一点什么。可是,现在她已经离他远去。他还能说些什么?向谁说去
?真是“欲说还休”呵!此时,寒星渐隐,残月西沉,一个孤独的少年,一个孤独的男
人,在人生的烈火里煎熬,在翻滚的心海里徘徊,他,怎能不潸然泪下?

这应该是一秀去世后不久的事。经过春夏将近半年痛苦的煎熬之后,毛泽东终于坚定了
“恢复学业”的决心。他知道,对父亲硬碰是不行的,必需说服他支持自己。据说,他
想出了一个办法,趁父亲外出经商即将回家的机会,称肉买酒,准备了一桌酒饭,把毛
麓钟、毛宇居、毛岱钟、周少希等有学问的老先生都请来,(有人说,应当还有他的表
兄王季范)。这些人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声望,大多做过毛泽东的塾师。他们都觉得毛泽
东聪敏好学,闳中肆外,志存高远,才堪大用。待毛贻昌一到家,老先生们几乎众口一
词,赞成让毛泽东去湘乡读书深造。毛贻昌毕竟也是见过世面、通达事理的人。韶山人
有句俚语:没媳妇留崽不住。他内心明白,儿媳死了,儿子去意已决,再也没有什么办
法留住他了,不如听从这些有学问的本家长者的意见,让他出门求学,也许儿子日后能
干出胜于做米店老板的大事来。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毛泽东胜利了。这年秋天,他背起简单的行装,走出了韶山冲,
走向一片崭新的天地。故至今韶山还有老人说,倘若罗氏不死,毛泽东当年可能就走不
出韶山冲——这当然只是老人们带有宿命色彩的一种街谈巷议罢了。

 

七  杨开慧与《虞美人·枕上》

 

毛泽东在和杨开慧恋爱、结婚的过程中有没有将他和一秀的婚姻向开慧讲述过?

回答应该是肯定的。如果隐瞒不说,那就是欺骗,毛泽东不屑为也。以毛泽东的人格、
襟怀,他当然会如实地向他心爱的开慧详详细细地讲述这一切经过。我们无需去揣测他
讲述的方式和过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向开慧展示过这首《虞美人·枕上》,并告诉
过她写作此词时的心境。在那个时代,一般地说,一个门第身份高于男方的少女,是很
难接受有过婚姻史的男人的。毛泽东能够征服开慧的心,主要靠的是胸襟志量学识才
华。也许,这首《虞美人·枕上》同样起到过不可估量的作用。

在他们婚后,杨开慧是否会向李淑一这样的好友谈及这些,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肯定
的是,她把这首词给知心的女友看过,或讲过。但生性高傲的开慧,即使是出于一个少
女的自尊,也不会把毛、罗的婚姻说出来的。这就是李淑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原
因。可能开慧当时就是说这首词是赠她的,也可能李误以为是赠予开慧的——这才有了
三十多年后李淑一向毛泽东求索此词的事。

这样,也许就找到了毛泽东1958年不肯将此词写给李淑一的真正的理由。

笔者在韶山曾经诚心诚意地寻找罗氏一秀的坟墓。其实,她就长眠在离公婆的坟墓不远
的地方。小小的坟丘,已近平塌。没有墓碑,没有鲜花,没人供奉,只有一道浅浅的罗
围护卫着。这坟茔就如“罗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短暂的一生,不会也没有引起过任
何人的注意。生前,她将她短暂的青春献给了丈夫和他的家庭,做了一个普通妇女能做
的一切。死后,她葬进毛氏祖山,长年累月为公婆作伴,生是毛家的人,死是毛家的
鬼。

我曾经十分冒昧地向韶山市的一位领导建议,简单地修一下罗氏的坟茔,并表示愿意捐
赠全部费用。这位领导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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