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将消失的古村黄陂罗家岗湾
何昌义 发布时间:2004-09-19
一束阳光穿射古老的天井,一个艺术的世界蓦然惊醒……
不久前在苏州召开的第2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江南六镇是否整体“申遗”的议论让人们更多地了解到江南古镇的独特价值。而早已入选世界文化遗产的皖南古村落,也让无数游人认识到西递、宏村这些往日鲜为人知的古村之美。
其实,在现代化都市武汉城郊的一隅,也遗存着这样一处“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民间瑰宝,它就是继黄陂大余湾之后,武汉辖区内迄今所发现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建筑艺术最精美的古村落之一———坐落于黄陂木兰川玉屏山以东的罗家岗湾。
建于清末的石拱桥,至今仍在发挥作用。
百年过去,老村风貌依旧。
精美的木雕,仍在演绎当年的故事。
新建的砖房,会一点点吞噬老房子吗?
进入百年古村,仿佛时光倒流
从汉口市区启程,大约一个多小时车程,可以一直开到村口。几年前,罗家岗到黄陂,还是一条碎石土路。交通的不便和经济发展的相对滞后,或许是这座百年古村得以幸存的重要因素。
罗家岗湾现存面积约有一万平方米。绕村遍布池塘,绿水环抱,四周大树华盖如蓬。一株百年古皂角树如龙戏水,跃卧水中。村中,纵横交错的石板小巷,连接着几十栋大大小小的院落,依稀可见当年的盛景。
罗家岗湾是罗氏宗族的聚居地。村中年近七十的罗老先生告诉我们,其先祖大约在明朝洪武年间,从江西过籍而来,定居此地已近600余年。明末清初,罗姓子孙已繁衍人口近千人,为罗氏发展鼎盛时期。村里有的大户,一家就拥有良田数千亩。德昌、梁记、洪泰、永茂等20多个大号都是名声显赫的人家。民国时期,汉口已有罗氏专门经营的店铺,并有他们建造的居住里份。
大兴土木,为的是光宗耀祖
明末清初,富商大贾们开始在村里大兴土木。鉴于大余湾是当时黄陂建造最好的村宅,族长专门从那里请来能工巧匠,进行总体规划和建筑设计。为了工程质量,砌墙的石料多来自三四十里路远的山中,房屋墙基用麻条石,糯米石灰浆砌成,高达二三米,上砌青砖造屋。
村中现存一栋最完整的院落,长近100米,进深约50米,占地面积达5000平方米。这样的大型豪宅,土改时期,村里还有四五处,而它们的面积之合,占整个村落建筑的百分之二三十。为了显示富有,有的东家请来的工匠数以百计,每日上午开工半日,下午到晚上看皮影班唱戏,如此长达半年之久。在几栋老宅的墙体青砖上,我们分别看到几处拓印和刻画的“道光”、“皇清丁酉年”、“道光已丑年”等造屋时的年代印记。
罗村由于地处较为平坦的一块岗地,其布局不同于大余湾的依山就势,而显现出规范和条理的特点。从整个建筑群的内部结构看,是以厅堂为中心的居住院落,层层递进,连成一片,形成宗族式的大型建筑群落。
中国古代的宗法观念、家族制度和强有力的血缘关系,把同一宗族的人紧紧胶合在一体,形成强大的向心力和内聚力。村镇的规划布局体现并强化了这种社会结构和关系。今天,我们俯视这一大片建筑群体,一堵堵挺立的马头墙,仿佛俯视一个维系数千年的东方礼教国家的历史遗迹。
一个由动物、植物和民间故事雕砌而成的艺术世界
从建筑艺术角度看,如果说,大余湾古民居是以外部特有的造型结构之美取胜,那么,罗家岗湾则是以保存完整的内部结构和精湛的雕刻艺术之美更显特色。
在一处老宅的厅堂里,我们再一次领略了黄陂能工巧匠们的鬼斧神工。这儿整个厅堂就是一件雕绘满眼的艺术品。触目所及,梁架、廊柱、栏杆、门窗,雕满了龙、狮、鹿、麒麟、鱼、鹊、仙鹤、松树、百卉等吉祥瑞兽花纹。天井中的格扇窗,每一片都缕刻着精妙的有情节的戏曲片段。嵌在门楼梁柱上的文戏武戏,一出出连轴上演,就像当年大户人家唱堂会,还未谢幕。我们仿佛走进了一个用动物、植物和民间故事雕砌起来的艺术世界。耳濡目染,寓教于乐,它包含一个民族世世代代的思索。
罗家宅院,不仅内部厅堂采用大量的木雕施于构架、门窗,在外部的台基、柱基、瓦口,墙头屋脊,还大量采用了石雕、砖雕、壁画。村头巷尾,不经意中,随处可见散落的石刻构建和色彩醒目的壁画。
离村不远,有一座建于清末的单孔石拱桥,造型古朴端庄,桥下铺着青石板,游人可坐可卧,清气爽人。有趣的是,当年,石桥不仅为村民提供交通之便,而且还有调节水利的功能。天旱,石桥可以拦蓄山涧溪水,灌溉田地。遇到暴雨突发,它可以堵截山洪,使庄稼免遭淹没之灾。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村民还运用水的流动,建造了水磨、水碓。石桥下,水车日夜旋转。活脱脱一幅乡间田园民俗生活的图画。
罗氏先祖的光荣故事
罗氏先祖,忠孝传家,厚德载物,崇尚学问,历代多有名人学士出仕为宦。一座厅堂的神台桌案下,还遗留着一件长两米,宽一米的清代祖传排匾,上书“翰林学士”。可惜已被白蚁蛀得千疮百孔。
我在该村的两次采访中,接待我的罗老先生都用纯厚的乡音向我追忆祖辈经历的足迹。1937年,罗氏家族的进步人士,已秘密从事我党的地下工作。并以商人的身份为掩护,在汉口为我军采购急需的医药、打字机、印刷机、发报机等。1947年,刘华清部队在木兰山区从事解放战争时期,他的祖父罗幼斋还为部队筹集数万元的现洋巨款,支援军需后勤。罗家至今还保存着当年部队联络员留下的欠条凭证。当我坐在老屋门前石基础上,听着罗老叙述往日这栋古宅经历的故事,百年沧桑仿佛历历在目。
百年古村,归宿何处
中国民居,以其匠心独运精心经营而成为人民智慧的结晶,它们经历嬗变,盛衰兴亡,背负历史的沧桑进入现代人的视野。今天,这些民居的命运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归宿呢?
2002年,黄陂大余湾已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开始受到人们的呵护。然而,罗家岗湾这座如此珍贵的百年古村、罕见的木雕艺术瑰宝,仍在风雨中飘摇、破败。两年之间,我就亲眼目睹了罗家岗湾许多古民宅的急剧损毁和消失。
我不知道,明天当我故地重游,是否还能漫步这古村的石板小巷,是否还可以听到月夜的石拱桥下,那叮咚叮咚的溪水声。
■何昌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