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罗达墓志考释
黄利平 发布时间:2005-10-08
李域铮、关双喜二同志的《隋罗达墓清理简报》刊布了隋罗达的墓志。文中有—些不当之处、志文的史料价值也未诠释阐发。兹先诠释墓志,次叙其史料价值。
罗达史书无传,但墓志、文献对勘,其一生事迹尚斑斑可考。志文所云“起家即任太祖武元皇帝亲信,……因以驾并州”。大组武元皇帝是隋文帝对其父杨忠的追封,志文为隋人作,故称罗达“陪驾”。后来又“以柱国燕文公作牧神州“尔日光选,补公从事”。燕文公即于谨。 《周书·于谨传》: “孝闵帝践阼。进封燕酣,…谥曰文”。 “作牧神州”即指“保定三年夏四月,幸太学,以太傅燕国公于谨为三老而问道焉” (《周书·武帝下》)。据《通典·职官典》:“天子父事三老”,即三老位在天子之上,故云其“作牧神州”,但墓志所载时间较文献所载有出入。之后罗达“又从大驾平并、邺,追高纬”。这里“大驾”何指未明言,考北周平齐时杨忠已死而周武帝与杨忠都参加了平齐战争。虽然追高纬的正是北周武帝本人,但隋人作志,不可能称其为“大驾”,故大驾只能是指杨坚而言,这是笼统地把平齐之功归于杨坚了。志文又云:“至大象二年,皇帝初兴霸业,位总三分,始令诸侯,仪形四海;以公先帝旧臣,特为密勿”。庸长孺先生指出:“宣帝死后,隋文帝准备作皇帝,先在侍卫宫中布置了自己的亲信” (《魏晋南北朗史论丛》282页)。从志文看,杨坚之对罗达,正是拉拢亲信,为篡夺北周政权作准备。
墓志所云“春宫创立”,是墓主罗达由周入隋的时间界限。因为北周从大象元年二月宣帝传位于静帝后,就没有太子。这只能是指开皇元年隋文帝立杨勇为太子一事。李、关二同志结束语误以为罗达未任隋职,原因就在于忽略了“春官创立”的时间界限。在这之后,罗达“更曾隆衭”,故李、关二同志所云“但在杨坚灭周建隋后,罗达再没有参预政治活动”也似未确。
清楚了墓志内容,可进一步探讨其史料价值。
一、据墓志,罗达在灭齐后即任齐州剌史,开皇元年又任内职东宫右勋卫;所谓“既内充心腹、外任股肱”,显然是指罗达在开皇元年还兼任齐州剌史。岑仲勉先生的《隋书州郡牧守编年表》二四五齐州条、开皇元年刺史缺、罗达墓志恰填补了这个空缺。而岑《表》所引《隋书·韦艺传》“高祖受掸。……岁余拜(韦艺)齐州刺史”,则又证明罗达的齐州刺史到开皇二年被韦艺所替代。
二、墓志载罗达“代郡桑乾人,益州刺史尚之后也。自家形国,乃令望于成都,遇主有人,遂迁居于京兆”。据《魏书·官氏志》:“神元皇帝时,余部诸姓内入者。……叱罗氏后改为罗氏”。姚薇元先生在《北朝胡姓考·内篇》考定:“代郡罗氏,本叱罗氏”。据这几条对勘,可知罗达先祖本代北叱罗氏,入居代郡后又继续南下,历成都、扶风终至迁徙京兆。但其入塞远在柘拨氏南下之前,则又可知叱罗氏之入塞并非一次进行,而是有先有后。志文所称罗出“益州刺史(罗)尚之后”,罗尚是晋末镇压李特起义的,望出襄阳罗氏;如果罗达意在攀附高门冒认罗尚之后,则应讳起祖先为“代郡桑乾人”而不言,因为在极重门第郡里的周隋之际,他不会不知道“代郡桑乾”由叱罗改姓而成的罗氏与汉族高门大姓“襄阳罗氏”是难以并列的,由此可以判断,罗达的祖籍及为罗尚之后都是可信的。但这样一来、罗尚的郡望又成了疑问。从《晋书·罗尚》传所载罗尚“贪如豺狼,无复极已”等材料看,罗尚具有很大的野蛮性和残忍性,很难说他的郡望是可靠的,倒不如说他也是代北叱罗氏,入居汉地改姓罗、并冒认襄阳罗氏更可信。
又,隋唐之际的著名人物罗艺,据《旧唐书》本传说他“本襄阳人也,寓居京兆之云阳”。其前一点与罗尚同,而后一点与罗达类似,此中有什么可供人思考的联系点没有?本传称他“性桀黠,刚愎不仁,勇于攻战,善射…少习戎旅”。看来也不象是汉人倒可能与罗尚、罗达一样,出自代北叱罗氏。如果这个推测成立,则他之任燕山总瞥,与他的祖籍、族属关系也就有了新的解释。
把对以上诸罗的推测综述一下,即代北叱罗部是先后入居汉地,其改姓罗也不是一次完成的。魏孝文帝的改性规定,与其说是突发性的,不如说是对某种既成事实的认可,是对一个历史过程的总结 (这一点别有资料可证)。换句话,在中国历史上影响深远的、以胡族汉化为特征的民族大融合,并不是哪个帝王—纸诏令就能完成的,而是经历了残酷激烈的民族斗争与相当长的历史过程。
北方少数民族入居汉地并改汉性,是其汉化的开始,改姓以后又攀附、冒认汉族高门大姓,这是汉化的深入,及至周隋之际,一些祖籍胡族的人物不冉讳言自己祖先的族属,甚至还有复改胡姓和以胡族、胡姓自豪的。如罗达墓志就明言自己是代郡桑乾人即等于承认祖先是胡人。这是一种新现象。反映了当时汉化已经完成民族界限消融,民族矛盾缓和的社会状况。这是一种社会的进步。胡三省在注《通鉴》时所说的:“自隋已后,氏族之辨,果何益哉”。指的就是这种现象。
罗达墓志的出土,给探讨些问题提供了有价值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