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名士罗瘿公
发布时间:2005-11-17
在清末民初的北京,顺德罗瘿公是无人不知的大名士。其人精书法,善诗词,能饮酒,喜交游,乐助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寒士,大凡才通风雅者,都有他的好朋友。《鲁迅全集》中,就有“写字找罗瘿公,写诗找黄晦闻”的说法。无独有偶,罗、黄两位,都是旅居北京的顺德人。
罗瘿公像
罗瘿公(1872-1924年),名惇曧,字孝遹,号以行。生于顺德大良一个仕宦世家。少年时代到广州万木草堂就读,受业于康有为。后转到广雅书院,才华受广东学政张百熙的赏识。1899年,他27岁,获选优贡,保送上京,入国子监深造。31岁参加顺天乡试,列名副榜。33岁应考经济特科(清末朝廷用以选拔“洞达中外事务”人才的特设科目),成绩优秀,获授邮传部司官。辛亥革命后,历任总统府秘书、参议、顾问。袁世凯称帝前夕,瘿公退出官场,卖文卖字为生。1924年深秋,在贫病交煎之中辞世,年仅52岁。病笃前,立下遗嘱不许家人把自己生平所任官职写入墓志铭,墓碑只写“诗人罗瘿公之墓”。举殡之日,挽联列成长阵,当中以著名京剧艺术家、瘿公的义子程砚秋所敬挽的一副最为沉痛:
当年孤子飘零,畴实生成,岂惟末艺微名,胥公所赐?
从此长城失恃,自伤孺弱,每念篝灯制曲,无泪可挥!
罗瘿公性情风雅,性喜交游,到北京后,才艺很快脱颖而出,誉满京华,长年出入名流聚会场所,人称“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他无分贵贱,“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特别热心扶持青年才俊,时人有“名士经纪”之誉。得他帮助的人甚多,兹举程砚秋、齐白石、徐悲鸿三人为例。
程砚秋本名承麟,生于一个破落的满族人家庭。不足6岁便离家学戏,11岁登台演出,受罗瘿公赏识,收为义子。加意扶持,并据“承”的谐音为改汉姓“程”。砚秋13岁失音倒嗓,因师约未满,被迫继续演出,眼看前途被毁,瘿公立即向银行借贷700银元将他赎出,亲自教习诗词书法,并为编写适合戏路的剧本,又介绍给梅兰芳收为弟子。经过几年勤学苦练,砚秋独立组班演出。瘿公为了替他扬名,每次演出,都自掏腰包包下前面几排座位,邀请社会名流看戏捧场。砚秋很快声誉鹊起,成长为京剧程派艺术的宗师。京剧界因而形成一种公论:“没有罗瘿公就没有程砚秋。”
齐白石民国初年由湖南入京,知名度还不高,瘿公十分欣赏他的画艺,缔结为知交,四处代为扬名,并经常为白石的画作题诗。在题白石花鸟画册的诗中,有“青藤雪个皆神笔,三百年还见此人”之句,比之为徐渭和八大山人,备极推崇。齐白石对瘿公潇洒挺拔的书法亦极为爱重,在五律《得瘿公所书扇面喜赋》中写道:“破愁开口笑,喜得故人书。天马无羁勒,惊蛇入草芜。病非碑下死(时人谓苦临碑帖,至死不变者,为‘死于碑下’),名岂世间无(瘿公病重,求其书于厂肆者甚众)?一艺殊知己,尘寰德不孤。”罗、齐二人的交谊,堪为近代艺术史的一段佳话。
徐悲鸿22岁时,拿着康有为的推荐信到北京求助,瘿公看了他的画作,大为赞赏,立即致函教育总长傅增湘,称道徐是可造之材,建议批准他官费留学法国。傅增湘相信瘿公的眼力,亦深谙其爱才如命的性格,亲自接见了徐悲鸿,经过考核,终于同意徐的申请。在徐留京等候出国期间,瘿公还经常邀请他听戏谈艺,并作诗为他扬名。
罗瘿公《绝笔诗》其一
瘿公学识广博,多才多艺。他精通京剧门径,善于编剧度曲,在报刊上发表过不少专文,对总结和创新表演艺术产生过广泛的社会影响。现存的《菊部丛谈》,不仅是介绍京剧变迁和艺人生活的随笔结集,对京剧研究也有相当高的史料价值。而瘿公本人最重视的,还在于诗歌。他是清末民初的著名诗人,与梁鼎芬、黄节、曾习经合称“岭南近代四家”。有《瘿庵诗集》行世。他的诗早年学李商隐,后来又参以白居易和陆游的风格,造境冲淡潇洒,别具韵致。他的书法亦负重名,字体从唐人碑帖化出,参以宋人米芾的神韵,劲气内敛,章法、行气雄阔不羁,一反长期流行的“馆阁体”拘谨呆板的书风,深受艺界爱重。齐白石诗句“天马无羁勒,惊蛇入草芜”,正生动形象地道出瘿公行草的特色。
瘿公还留心搜集辑存当代史料。他在梁启超主编的《庸言报》上开设一个专栏,发表有关近世掌故的文字。专著《庚子国变记》、《德宗承统私记》、《中日兵事本末》、《割台湾记》、《拳变余闻》、《中俄伊犁交涉始末》、《太平天国战纪》等,均以文笔雅洁、材料翔实、论说清晰著称,受到近代史研究界的重视。
对于罗瘿公的一生,黄节在《瘿庵诗集序》中有一段精辟的评论:“瘿庵于世可深而不求深于世,学书可深而不求深于书,为诗可深而不求深于诗,至于其驰情菊部(按:指戏曲),宜若深矣,然自谓非有所痴恋,则亦未尝求深。其绝笔诗尚致叹于嗔痴损道。夫惟其不求深,故万缘之空犹得在未死之日,否则其怀早乱矣。”既赞许他才情富赡,冲淡随缘,也惋惜他用心不专,未能充分发挥才识学养。而弦外之音,则对复杂的社会和艰难的时世不利于人才发展作严厉的针砭,是明于知人论